时间,失去了任何意义。
林瑶瘫倒在冰冷的箱子边缘,赤裸的身体蜷缩着,像一尾被巨浪拍打上岸后搁浅的鱼,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证明着生命的存在。
那场毁灭性的生理风暴和随之而来的“公开处刑”的幻象,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和精神。
眼前依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,盲片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,将她与光明彻底隔绝。
耳边,那些曾经喧嚣的、审判般的灯光、目光和人声,都已消散无踪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的、近乎虚无的寂静。
她的意识如同漂浮在无垠宇宙中的尘埃,时而清醒,时而模糊。
偶尔,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会闪过她的脑海:冰冷的束缚、窒息的黑暗、剧烈的晃动、刺耳的解锁声、以及……那如同炼狱般的“审判”。
每一个片段都带着尖锐的痛楚和深入骨髓的羞耻,让她在无意识中发出微弱的呜咽。
她的身体,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之前的剧烈痉挛,每一寸肌肉都酸痛到了极点,骨骼仿佛都要散架。
皮肤上满是汗水、污渍和细小的擦伤,黏腻而不适。
她不知道自己这样“沉睡”了多久。也许是几分钟,也许是几个小时。
在某个意识稍微清醒的瞬间,一种微弱的、持续不断的“嗡嗡”声,如同遥远的催眠曲,再次传入了她的耳中。
这个声音……
它不再像之前在恐惧中被无限放大的、属于仓库的冰冷工业噪音,而是……当她极力排除掉所有恐惧和预设后,那声音的频率和质感,似乎……似乎带着一丝难以言状的熟悉。
是什么?
她疲惫的大脑努力地运转着,试图从记忆的深处搜寻这个声音的源头。
然后,她的鼻翼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淡薄的、却又异常纯粹的香味。
那不是仓库的灰尘和化学品气味,也不是她自身汗液的酸腐味,而是一种……清幽的、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木质和草本气息……
这……这不正是她卧室床头柜上,那瓶她最喜欢的、用来助眠的雪松和薰衣草混合精油,通过无火香薰散发出来的味道吗?!
这个念头如同电流般瞬间穿透了她混沌的意识!
不可能!她立刻在心中否定。她明明……明明是在那个可怕的仓库里,经历了那场耻辱的审判……那才是“真实”的!
这一定是新的幻觉,是身体在极度虚弱下产生的又一次感官欺骗!
她试图动一下手指,却发现连这点力气都难以凝聚。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。
然而,那种熟悉的“嗡嗡”声和淡雅的香味,却如同执着的幽灵,丝毫不肯离去,反而越来越清晰,越来越真实。
紧接着,她的脸颊,在无意识的轻微挪动中,触碰到了一片柔软而温暖的物体。
不是冰冷的木板,也不是粗糙的地面,而是一种……带着细腻绒毛的、熟悉的凹陷感……
是……是她卧室沙发上,那个被她蹂躏得不成样子的、旧旧的麋鹿抱枕?!
她记得它的鹿角因为磨损而有些歪斜,而此刻她脸颊感受到的,正是那种熟悉的、不对称的柔软!
这个发现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!
怎么可能?!
她猛地想睁开眼睛,却忘了自己还戴着盲片。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。
但她的心脏,却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、荒谬却又带着一丝疯狂希望的念头,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,撞击着她脆弱的胸腔。
难道……难道之前的一切……那些仓库的灯光、那些审视的目光、那些嘈杂的人声……难道全都是假的?!
全都是她自己因为极度的疲惫、恐惧而臆想出来的?!
而那场让她痛不欲生的“社会性死亡”,那场盛大而耻辱的高潮……竟然……竟然是发生在她自己家的……客厅里?!
就在她刚刚爬出箱子的地方?!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这不可能……”林瑶在心中疯狂地呐喊,但越来越多的细节,如同拼图一般,在她脑海中迅速拼接起来,指向一个让她难以置信、却又不得不面对的真相。
那个持续的“嗡嗡”声,根本不是仓库的通风系统,而是她家客厅里那台功率不大的空气净化器,因为滤网久未清洗而发出的、略显吃力的运转声!
那股熟悉的香味,正是她为了掩盖独居公寓中偶尔的沉闷气味,而特意摆放在客厅角落的无火香薰!
而她此刻身下冰冷坚硬的触感,也并非仓库的水泥地,而是她家客厅那块因为预算不足而铺设的、质量不算太好的仿木纹地板!
她……她真的到家了!
而且,她不仅到家了,她还……她还在自己家里,赤身裸体地……经历了那场……那场自我臆想出来的“公开处刑”?!
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、混杂着荒谬、羞耻、庆幸、后怕以及一丝丝难以言喻的自嘲的复杂情绪,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林瑶吞噬!
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!或者干脆让自己重新回到那个黑暗的箱子里,永远不要出来!
她紧紧地闭着眼睛,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剧烈地颤抖,连牙齿都在打颤。
她想笑,笑自己的愚蠢和荒唐;又想哭,哭自己所承受的那些不必要的恐惧和折磨。
眼泪,终于冲破了最后的堤坝,从盲片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,混合着汗水和污渍,在她脸上肆意流淌。
那不再是恐惧的泪,也不是绝望的泪,而是……一种五味杂陈的、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复杂泪水。
她的“审判”,以一种她从未预料到的、更加私密、却也更加荒诞和令人啼笑皆非的方式,落下了帷幕。
而她,此刻正赤身裸体地,瘫倒在自己家客厅的地板上,在自导自演的“悲剧”落幕后,独自品尝着这荒谬的“真实”。
—— 完 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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